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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能量

文︰薯伯伯

二十多年,轉眼就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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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能量

文︰薯伯伯

二十多年,轉眼就過,當年發生的事情,瀝瀝就像昨日才發生。當年從沒想過會選擇跑到拉薩開咖啡館,但那時發生的事,失去的人,或多或少,也改變了我的人生觀,讓我衝出自己固有的世界,走上自覺適合自己的道路。

故事論調不算快樂,有次上去香港電台的清談節目講「理想」,開咪前大家商談要說甚麼話題,我忽然想說這件事,但兩位主持人聽了後,一時不知應說甚麼,說話題有點沉重,於是節目上避而不提。

簡單來說,我中一、中二那年,最好的朋友叫強仔,我們認識了 18 個月,便沒有再見面,因為他死了。

那天我們午膳後回學校,一輛貨車剷上行人路,把我們撞倒。我被送進深切治療部,雙腿骨折斷、頭骨爆裂、腦積瘀血。我昏迷了一整天,張開眼睛見到母親,聽她說強仔「打了石膏,行動不便」。足足過了14天,當時在病床上玩著《亂馬 1/2》遊戲,忽然聽到護士交談,不小心提到我的同學死了,我才知道真相。我到現在,聽到《亂馬》的歌曲,還是有種穿越到那年那刻的感覺。

我在醫院住了 39 天,當時要做心理評估,報告說我對出院後的生活有適當的期許,對失去好友有合理的準備等。出院後,同學之間很少再提起此事,強仔的名字,變成不能揭的創疤。有次一位同學忽然問:「不如你講吓當時發生的事⋯⋯」我本來覺得一說無妨,但另一位很關顧我的同學(名叫大老爺),即時代我出面,說:「有乜好講呢?講其他啦!」我才知道,這件事原來已經變成眾人的禁忌。

總之整個中學時期,我無時無刻思考此事,想的事情很多,有些幼稚,有些深刻。

我想,如果那天我們坐電梯時走遲一步,就不會趕上這輛貨車。我又想,如果當天跟強仔左右調位,撞死的可能是我。不要誤會,我從來沒有那種所謂「生存者的内疚」,但那年我才 13 歲,我幻想強仔的靈魂歸於何處,猜想另一邊的世界。以前有親人離世,印象卻很模糊。中二那年,當強仔死去時,我才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無常。我清楚記得前一天強仔打電話問我英文功課,後一天就永遠消失。我很難過,亦很震撼。多年以後,在西藏的直貢提寺,看到天葬儀式,一條實在的屍體,十分鐘之內就被禿鷲消化,我感到另一次無常的震撼。

感受無常,不代表我達到放棄物質生活的超脫,當沒貼膜的手機上刮了一條花痕,我仍然會心痛,但在選擇人生大方向時,我總覺得,要不要走自己想走的路,本來沒有所謂;在不在西藏開咖啡館,原本也沒關係。但我的命是撿回來,死神跟我擦身而過,帶走了我最好的朋友,把我留下來。如果我不去好好花費這條檢回來的生命,就是對不起自己,也對不起自己的幸運。

以前在網上寫了很多遊記,間中會聽到有讀者寫信給我,說我的行程影響了他,或是我在西藏尋找自己理想的決定啟發了他。有位網友(後來成了好友街坊)在社交媒體上這樣寫︰「不管是現在的你,還是十年前你旅行的遊記,都對我有很大影響,造就了今天的我。」

我聽到,難免有點虛榮的高興,但我總是忍不住想,強仔一生只有14年,他短暫的生命影響了我,而我也因他而影響了其他人,就像是為強仔早就消散的生命,重新注入一點能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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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:西藏的五彩經幡,經文隨風飄盪,落於你我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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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bout author
Pazu薯伯伯,旅遊寫作人,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,多年來足迹遍佈歐、亞多國,在喜馬拉雅山麓、東南亞、南亞等地區生活。著有《風轉西藏》、《北韓迷宮》、《西藏西人西事》及《不正常旅行研究所》,分別在香港,北京及首爾出版。
Pazu薯伯伯,旅遊寫作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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